——散文随笔集《弹拨性灵》序

“经历就是财富”，这是作者的自我介绍。翻开潮汕出版的第一本网络文学集《弹拨性灵》（简称《性灵》,下同。）的目录，内容林林总总，的确记录了年轻的作者多种多样的生命体验和社会见闻；并以作者女性的视角和思辨的方式予以过滤和重构。作者以《性灵》为书名，泄露了她对(清)袁枚性灵说的溺爱。性灵说在当时突破中国儒家诗学传统的藩篱，传递了部分文人鼓吹个性自由，追求情感解放的意绪，充盈着人性结构中的情感自由主义氤氲。由于笔者与作者的生命感受和信息结构有不对称之处，且手头文债不少，故只能选择这本集子中有关游弋在情感波澜中的话题谈点印象与心得，藉以补充和增长知识，还盼女性文学众多作者和读者——当然还包括悠弋女士——予以指正。

有关女人感情问题的篇什，约占《性灵》一书的三分之一。以男性的视角，“女人心，海底针”；以女性的视角，“男人像是外星球的动物”，作者首先抓住这两种极端的看法，让读者一看就知道书中描述的男女不容易谈得拢。但究竟这两列朝不同方向开的列车，是如何碰撞的，书中却各有不同的风景。

在《女人在乎他关注》中，一位女友诉说她婚后经常独处空房“荒睡”，孤枕难眠。作者据此对男人发出责难：“男人呐，为什么你总是在女人最需要你的时候缺席，为什么总是忽略、错过女人最需要你关注的时刻？”“女人需要的是一个可靠的肩膀、一个温暖的怀抱，女人需要的是关注！”但是，文中的男主人公并不存在道德、作风、品质等问题，他与妻子龃龉的根由，只是性格的粗细差别。作者以叙述语言分析道：“其实，很多妻子对丈夫的不满，说出来都是摆不上桌面的鸡毛蒜皮小事……也可以说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对女人的细腻善感的忽略。”又如《反复无常皆因情理角逐》，以虹的感情问题为例，指出不管男女，由于“情”与“理”的差异造成爱的角逐：“陌生的彼此稍有好感的异性呆在一起，由于生物磁场的相吸作用，往往有陶醉感，这时，情感起着主导作用……分开之后，那种自然的感性渐渐为生存的理性所代替，想到对方一些软件与硬件上的缺陷……对对方的依恋之情自然就淡化了”“如是反复多次，举棋不定，形同拉锯战。”上述这个文本，作者从心理学的角度观察和剖析女人情感波澜的症候与症结；此外，在前文中还指出女人的性格缺陷：“人们常说女人是脆弱的，是的，但脆弱的是女人的心理而不是身体。”从总的来说，这两文都没有谴责男女任何一方违背伦理道德。不过，由于人类性别差异的客观现实和生存真相的存在，男女的想象和理想常发生错位现象。而且，自远离了自给自足的农耕社会和粗布衣裳的计划经济时代，在竞争激烈的市场、消费社会中，不少男性以事业为第一位，以爱情、婚姻、家庭为第二位，但却与仍然以爱情为核心价值的女性格格不入。因此，如何继续保留女性的人性特征；同时理解对方，化解矛盾，缩小认识差异，防止踏入雷区，开拓女性的爱情和事业，已成为当务之急。

男女思维路径、方法、结构的不同，造成情与理的反差，还有另一类客观存在。请看《男人是哲理，女人是诗》。已婚七年而日渐枯槁的玳儿接触男人多了，认识到“男人是谋略动物”，“男人是哲理，女人是诗，男女的思维永远是错轨的。”有一次她邂逅多年未见的男友，他已成家立业，在他凌厉的情感攻势下，两人有了“一夜情”。但他离去时，即把“玳儿”从他手机通信录中删掉。显然，这是有爱与无爱的“一夜情”差别。与这一篇类似的《座位上，躺着那封信……》，从少女时代便做着“二人世界”美梦的颖，与斌婚后14年却越来越郁闷、孤寂。有一次遇见对她大献殷勤的强，在热烈、浪漫的“一夜情”中，“心中充满逾越雷池的兴奋、偷情解恨的痛快、患得患失的担忧和自省自责的哀怨”。作品在描绘她种种复杂的心理状态之后还揭示：“女人在灵肉结合的那一刻开始就对男人产生了很强的依赖”。但强“他说过不管两人的情爱多么深，绝对不能影响现存的婚姻，彼此的爱情只能是婚姻的补充和调剂。”在他俩再度良宵之后，强塞给颖几千元，颖把钱丢还他。颖显然重情不重钱，她与强的价值观泾渭分明。上述这两文叙述的男主人公，以为“一夜情”之后就“两清”了；但女主人公却为情所困所累所害，这是古代“薄情男”和“痴情女”的现代版。在《流水不识落花意》中，筱霓与男友“卿卿我我，山盟海誓”，男友却说：“爱情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事业才是男人终身追求的……人只能向现实妥协。”最后筱霓才发觉被男友所骗，醒悟到女人毕竟不懂男人，“自古花自飘零水自流，男女的思维就是有天壤之别”。上述3个文本中的男性，都是自私遮蔽了良心，卑鄙扭曲了人性，应把他们推上道德法庭予以审判。但不幸的是许多善良的女性还睁不开眼睛，只有无声乏力的呼喊。在当今男权中心主义和男性话语霸权占上风的场域中，某些金钱、权势与生理欲望高度膨胀的男性，特别对处于弱势群体的女性构成爱情与性的威胁，与其说她们的受骗受欺来自本身生命体的软弱和脆弱，不如说来自社会资源占有的落差和法治保障的缺失，这也是当代女性面对的严酷命题。因此，当前女性更需以聪明才干理性地追求爱情，构筑幸福，与男性建立和谐而不对抗，平等而不屈辱的关系，争取女性的自由和人权。

《性灵》中有另一些文本，叙述的是另一种情感类型。例如《木婚咏叹》，从一对夫妇拍摄木婚纪念像谈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作者的态度是积极的：“无论对男人女人，进入婚姻都是承担责任的开始，从天真、烂漫、随性的少男少女到世故、沉重、多虑的中年男女，婚姻是一道坎，一个明显的分水岭。”“我更欣赏的是网上另一种对‘木婚’的诠释：树叶黄了，有再绿的时候；花儿谢了，有再开的时候；感情麻木了，也有复苏的机会……”《从美眉到女人的蜕变》中的阿群，则从炒菜做饭等家务事对众女友说：“婚姻是女人成长的学校，它能让一个美眉很快就成为一个懂得生活的真女人。”而《爱情加减无常法》则从另一个角度——妻子伊芸对丈夫程熙感情的无端猜疑，反而损害了两人的感情。以上这3个文本，都说明了爱情应建立在诚信、互助、平等、和谐上面；否则，爱情、婚姻、家庭就会发生裂缝或崩塌。在现代社会中如何保持女性的尊严和人格，保证爱情不贬值，不异化，发挥女性的独特魅力，与男性共同构建合理、健康的爱情、婚姻与家庭乐园，将是对现代女性的又一挑战。

除了上面介绍的三类情感问题之外，作者还捕捉了许多各不相同的情爱画面。例如《爱与被爱》提倡一种观点：“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那么，就让我们顺应自然，随缘顺运，珍惜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吧!”《婚姻使女人粗糙》揭示了“岁月令女人苍老，婚姻使女人粗糙”的现象，但却给女人提供两种活法：“苍老的女人可以仍是精致的，显现自己穿过岁月沉淀出的从容……而粗糙的女人不管她是否苍老，她已经忘了自己是女人……”年龄与容貌等生理因素虽然对女人有更大的心理压力，但爱情的酿造、素质的提升，实践证明也是一种对异性的诱惑力。《解读女人的情托情结》则观察到女人存在普遍的“情托情结”，并仔细列举各种年龄段的不同“托儿”。作者还写道：“女性终其一生，一直在寻找自己的情托……而最终，女性会发现一个不争的事实，真正能到位地熨贴自己的还是同性……女人是女人的小棉袄。”另一篇《性福边缘》，则写女士苹婚后因性冷淡，与丈夫老是达不到性和谐，心理负担也越来越重。“徘徊在性福边缘”，想离婚又下不了决心，因而茫然无措。《偷不着的境界》，则又是另一番风景。哲永与小纾热恋，但“发乎情，止乎礼”。他对“我”说：“性心理学研究发现，男性的性……往往在释放之后就对性迅速失去兴趣，对女方的热情也泡沫般消逝”，作者又以第一人称接着描述：“他明白肉欲的最终结果是满足与松弛，爱欲则是欲求、渴望、不断地拓展和寻求”，永远保持“偷不着的境界”，这就是他的人生追求。上面所举各不相同的男人、女人对感情和爱情的诠释，作者似乎也不完全认同，但她把万花筒般的情感世界以散文随笔的方式捧给读者，让读者与作者作为理性的思索者，各自寻求自己的解读。

《性灵》虽然透露出人生多种讯息，但由于网络文学的特点是大众化、简明化、随意化，敏锐地窥探人性一些私密的角落，不在意于谋篇布局，故有的文字稚嫩，尚欠提炼。这种新生的文体样式尚在不断演变、成熟之中，故需文友鼓励和扶掖，也需作者澹泊自勉，励志前行！

                                                                                                                                                 郑明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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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新闻学学会理事、汕头市作家协会顾问、文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