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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从千岛湖到黄山去，一路上汽车翻越几座高山，满眼是灰色的岩石和刚被开采的裸露的沙土，看得人晕沉沉的。好不容易中途休息，我拖着疲惫的身子下车，突然眼前一亮，不远处有一片绿黄的草地，小草长势旺盛，高低相间，煞是诱人。霎时，人感觉轻松了很多，于是惊奇地走了过去，竟发现那错落有致的是一支支像小小的狗尾巴一般的草芯，绒绒的细毛从中轴往外生长，密集成圆柱状，高低俯仰站成一片，短小的嫩绿，长大的绿中带着黄。
哇，狗尾巴花！
我兴奋地叫了起来。其实，这种草在任何地方的田埂、山坡、荒地、公路边都有，只是久居城市的我已迷失在比栉鳞次的高楼大厦中，突然间见到它，满心所感到的是一种生命的激情，对生命本质的敬畏油然而生。
看，他们顽强地破苞而出，成群结队、挺直腰杆屹立在那里，虽然没有玫瑰的娇艳，没有茉莉的芳香，没有牡丹的高贵，但他们朴素、坦诚、率真、生机勃勃、奋发向上。他们就这样自自然然地站在那里，不等待蜜蜂的停歇，不等待行人的驻足，不等待欣赏的目光；不需要肥沃的泥土，不需要充足的水分，不需要精心的栽培。
他们的出现，只为生命中那股蓬勃的激情，那股急欲宣泄的原始力量。他们是花，他们又是果，他们是两位一体的生命结晶。在肩负开花使命的同时，他们又担起传宗接代的重任。他们缩短了生命开花结果的周期，延长了播种的时序，让种子的传播在他们的生命历程中开始。日复一日的，他们头顶烈日，身御寒风，迎朝阳东升，送夕照西沉，看世间百态，阅人世悲欢，悄然构成一道特别的风景线。
这是怎样谦卑的灵魂，这是怎样质朴的群体！
在花的大家族中，他们是无名小卒，甚至不被承认花的籍贯，只缘没有美丽的花蕊，没有浓艳的色彩，没有花瓣凋零的凄美场景，没有一切引人欣赏、惹人怜爱和令人追思的附丽。
一阵和风拂过，狗尾巴们马上摇曳起来，一浪推拥一浪地此起彼伏着，如神韵盎然的舞蹈，空中，即刻纷纷扬扬地飞起他们爱的魂灵——种子。我突然明白，此时的狗尾巴们并不是为了我的走近而展示婀娜迷人的舞姿，他们只是随遇而动，借风飘摇，它们几乎固守着充满悲剧意味的信念：张扬短促而平淡的生命，力求让这个人为装饰的世界凸现生命的本色。
多么平凡的伟大，多么朴实的生命理念。
一个小小的生命体，却为我们展示了天地循环不息的真谛，他们是卓尔不群的，他们是独具品性的！
后来，那一片的绿黄，那漫天飘扬的种子，仍时时在不经意间重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我相信，它们不管飞到哪个角落，那里一定生机勃勃。因为，飞进我心田的那一颗，它让我的心境柔美、平和，让我能怡然面对人世间的争斗、尔虞我诈，能平静面对人生的困厄、逆境，淡定保持原本的率真、质朴和坚强。
2004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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